新的开始 - Issue #17
一直以来我对「年终总结」和「新年目标」这两件事都极度迷恋。
在这里我想承认一件事:我觉得自己可以称得上是“功绩社会”的积极构建者,我喜欢甚至享受竞争的感觉,我热爱「赢」的那些高光时刻。那种用尽全身力量纵身一跃,那些「我可以」的感觉,一次次把我席卷且让我迷恋,这种迷恋可以让人为了目标不知疲倦,永远有能量,永远有热情,永远面对新的挑战。
很多年前朋友与我一起玩一个高空项目,是需要从一块踏板跳到另外一块踏板,两块踏板中间大约有一米多宽的距离需要跨过去,对成年人来说只需迈大步稍微一跃,但因为在高空,大家都有些战战兢兢。全场只有我没有任何犹豫就跳过去了,下来之后朋友们都赞叹说你为什么可以那么勇敢!
当时的我也觉得自己很酷,只是很多年之后坐在咨询室里才明白,一个想赢的人又怎么会害怕呢。她只想赢。
那无数个纵身一跃的高光时刻带来的快乐有多令人兴奋,落在低谷的时候的平淡无光就有多令人难熬。
这样的难熬逼迫我不停的再去追寻那种「我可以」「我赢了」的闪耀时刻,也是到若干年后我才知道,并不是我比别人更有韧性,也并不是我比别人更自律更能要求自己,而是我比别人害怕那个失败时候的我自己。要面对一个做不到、赢不了的自己对彼时的我来说是一种巨大的痛苦,大到了我可以不知疲惫的前进。我不想看见她,虽然她是我的一部分。
我当然收获了许多成果,只是也有不少遗憾。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想赢的人只追求赢,甚至都不在乎自己玩的到底是不是想玩的游戏。也因此我花了很多时间追求我不想要的东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充满功利心的对待自己,我不停的去push自己做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并因为每一次做不到陷入巨大的沮丧。
也恰恰因此,这份邮件通讯里写的很多内容都和「放松」与「舒展」有关,对这样的话题如此关注,正是因为这样的状态对我来说来之不易。
今年是我不在新年不立flag的第一年。在给自己定制新年目标无数年之后我已经清楚的知道哪些是我能够做到的,哪些是我做不到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哪些事情我能做」「哪些事情不属于我」有了更准确的认知,也学会不再去追求那些所有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是的,别人的衣服很漂亮,但是它不适合我。
我也惊喜的发现,那些真正我属于我的事已经不必再被写入计划,它们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说新年有什么可以祝福的,那祝每一个正在读这封邮件的你,都比我在感知自己这件事上更有天赋。
每次需要勇气的时候我都会拿出罗翔老师的作品随便翻两页。
我不知道新年伊始的你是否也会需要勇气,我想分享许多罗翔老师的段落——
真实的生活意味着我们承认自己的有限、浅薄和虚荣。
我们是有限的,因此我们无需伪装强大。你无需用头衔、名利、车房来证明自己,无需在若干年后的同学会中用华丽的优越来掩饰灵魂的虚弱。
我们是浅薄的,所以无需伪装智者。苏格拉底说,承认自己无知乃是开启智慧的大门,正因为我们浅薄,所以我们一生都有学习的动力。当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的更高更远,我们仰望无尽的天空,就会越发感到自己的无知,从而更多地寻求智慧。
我们最大的风险在于我们很容易忽视虚荣本性。
人在追求美善的同时很容易出现另一种负斜率,那就是印着这种追求让我们陷入新的自恋。
昆德拉讲过一个故事:有个人在海边,看到世界那么美好,落日辉煌,他感动的留下了第一滴泪。接着他被自己流出的第一滴泪感动,流出了第二滴眼泪。他感动于自己的感动——我居然如此与众不凡,远超庸俗的众人,可以因日落余晖而感动。
我们很容易陷入第二滴泪的试探。虚荣会再一次将我们带进荒诞的深渊。
……
有的人觉得读书效用很低,浪费金钱和时间,是当代的反智主义;有的人过于崇尚智慧,把知识推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是尚智主义。这两种观点在我看来也许都是错误的,反智主义是一种愚蠢的偏见,但是尚智主义何尝不是一种同样愚蠢的偏见。
现在,一个人标榜自己爱读书,有时候带有某种夸耀的成分,“每周读五本”“一年读完几百本书”以显示知识的优越感。
在我看来,这种“爱读书”带来的优越感和清高,通常都是不学无术的表现。
……
作为法律人,我们接受了太多技术主义训练,拥有很多的法律知识,但是如果没有良知的约束,法律技术主义比法盲更可怕,这种技术主义为权力马首是瞻,为权力的需要提供各种学说,各种精致的论证,充分奉行领导的看法就是根本大法。
马克思韦伯早就预见了这一切,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的结尾,他发出了先知般的预言:“纵欲者没有心肝,专家没有灵魂”,这不幸成为了事实。如果你立志以法律为业,愿你知道应当将灵魂安放何处。
法治永远的命题是对权力的高度警惕,而法家的本质是则是对权力的极度崇拜。法家好重刑,严刑峻法,残酷寡恩,好大喜功,急功近利,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因此法律只是权力的工具,权力永远在法律之上。但法治却拒绝一蹴而就的高歌猛进,他本着对权力深深的不信任,认为一切权力都要受到法律严格的约束,为了公义宁可牺牲效率。
……
我时常在反省自己,我读很多反映战乱、饥荒、贫困的书籍时会流泪,进而获得一种道德上的优越感。我为他人的苦难感同身受,为他人苦难的故事流泪,为他人苦难的故事伤心欲绝,就自我感觉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但是我真的身临其境吗?我付出实实在在的帮助了吗?
#lastly
祝新年事事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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